徐文晋
加入时间: 2007/08/18 文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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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09-4-03 周五, 下午11:34 标题: 《鼓声》:屠岸第一本译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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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岸生于1923年,《鼓声》是他第一本译著,其时才25岁。上世纪40年代,屠岸喜欢阅读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诗歌,他熟悉各种版本的惠特曼原版诗集,最初读
过纽约葛洛塞与邓勒甫书店的“环球文库”本,后读兰登书屋的“现代文库”本,还有“企鹅丛书”的一种版本以及二战时期爱肯所编的《战时惠特曼》一书。经过比较,屠岸觉得,“环球文库”版的《草叶集》虽不是收诗最多的集子,却是最适合译成中文的版本。于是,他就陆续一首首翻译,有时兴趣所致,亦寄一些给《诗创造》等报刊发表。他没有想到会结集成一部译著出版。《鼓声》的问世,在当时是一个偶然。
在翻译惠特曼之前,屠岸已开始尝试现代新诗的写作,到1948年,已创作几百首新诗。哥哥与未婚妻为鼓励他,打算集资给他出版一本诗集。然而,朋友们劝屠岸,说全国解放在即,你的诗抒发的是个人情感,会被当作小资产阶级情调的宣泄。于是,原准备用来印新诗集的纸张,改印惠特曼诗集《鼓声》。因是自费印刷出版,所谓“青铜出版社”,也是屠岸与他的哥哥商量后虚拟的。书印出后销路不错,一二千册很快售罄。
屠岸是我国翻译惠特曼诗歌的早期译者之一。郭沫若曾经讲起过,他译过惠特曼的诗,但没有发表,译稿后来也丢失了。而最早在国内发表翻译惠特曼作品的,是1937年由王统照主编的《文学》杂志“新诗专号”,译者高寒(即楚图南),诗题为《大路之歌》。从此开始,惠特曼进入了中国读者的视野。1944年3月,高寒以此诗为书名,在重庆读书出版社出版了我国第一种惠特曼诗歌翻译版本,1947年8月,此书在上海再版重印一次。《鼓声》列第二种版本。1949年3月上海解放前夕,高寒又改书名为《草叶集》,列入晨光出版公司出版的“晨光世界文学丛书”第十三种出版,这是惠特曼诗歌的第三种翻译版本。
屠岸在翻译惠特曼的诗歌时,已读到高译《大路之歌》,对书中译序《惠特曼的诗歌》有些个人看法,即撰写了《论介绍惠特曼》一文,发表在1948年1月的《大公报·星期文艺》上。文章批评高寒用超阶级的观点,肯定惠特曼的诗歌创作,指出惠特曼有他的阶级局限,不应把惠特曼拔高。高寒随即在同年5月《文讯》第八卷第五期上发表《关于介绍惠特曼》一文,予以反驳。现在看来,当初文艺批评的环境是宽松的。虽然双方的言辞有些尖锐,但还是学术争论。时光过去几十年,时至上世纪70年代末,楚图南在他《草叶集选》再版译本的《译者后记》中,针对当年的译本说:“译文的质量,在今天看来是极不能满意的。”到80年代,楚图南担任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会长,他到晚年还没忘记与屠岸的这场笔战,特邀比他小24岁、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兼党委书记的屠岸会晤。两人谈笑风生,回顾了那场争论的前后,楚图南客观而诚恳地说,双方的观点都说对了一半,如将两者合一,就能完整地理解惠特曼。这次叙谈,楚图南长者的风范,给屠岸留下深刻印象。
如果没有见诸郭沫若译惠特曼的真实史料,那么,可以说楚图南是我国第一个引进介绍惠特曼的译者,功莫大焉。楚图南30年代还翻译出版过涅克拉索夫的长诗《在俄罗斯谁能快乐而自由》等,是我国老一辈翻译家。
出版《鼓声》,与当年的形势是吻合的。惠特曼《啊,船长,我的船长》等一系列诗歌,是林肯时代的颂诗。惠特曼(1819-1892)生活在美国19世纪资本主义萌芽向成熟发展期,他做过木工、泥水匠,以及排字工人、小学教师、记者编辑等。在南北战争中,他的诗是革命的号角。南北战争后,他的诗歌颂了工业文明,以及欧洲革命和以巴黎公社为代表的无产阶级力量。因之,屠岸借用惠特曼激越高亢的诗句,来为革命擂鼓助威。同时,还有一种象征意义,当时惠特曼是北方林肯的支持拥戴者,南北战争以北方胜利告终。《鼓声》所选译的五十二首诗歌,大多是惠特曼在南北战争时期所作。屠岸以此暗喻中国北方的延安、西柏坡也必将战胜南方的蒋介石南京政府。
屠岸在《译后记》中说:“至于译文,严格说来,只能算是翻译的习作,错误恐怕不免,希望贤明的读者能不吝指正。但我没有把译诗当作 ‘小玩意儿’,当作‘消遣’,则是可以告慰于读者的。”可见译者的谦逊、认真和严谨的翻译态度。他又说:“本书得麦杆兄插图,增光不少。”诚是如此。我翻阅书中六幅全页木刻插图,精致凝重。封面是惠特曼的肖像木刻,将诗人的气质表现得惟妙惟肖。
麦杆原名王兴堂,是我国新兴版画家,生于1921年,30年代初流亡到上海,就读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后赴皖南新四军服务团任美术教员。1947被选为全国木刻协会常务理事,以木刻宣传画迎接上海解放。他曾为韬奋《抗战以来》一书作木刻封面画。主要作品有《饥饿之挣扎》《母与子》等。那时他在上海以开一家“古今书店”为名,从事抗日美术宣传工作。因屠岸常去该书店淘书而彼此成了朋友,而喜欢美术的屠岸曾在上海美专进修过美术,两人更有一层亲切感。
《鼓声》的封底印有“青铜出版社”的社标木刻,画面中有一头中箭的野牛,象征力量与搏击。屠岸告诉我,此木刻的作者就是他的哥哥蒋孟厚(屠岸原名蒋璧厚)。蒋孟厚后来获苏联颁发的建筑学博士学位,任西安交通大学教授。
我还注意到,屠岸《译后记》最后一行是“一九四八年十月于萱荫阁”。这“萱荫阁”是屠岸用至今日的书斋名。他曾有《萱荫阁沧桑》一文,说:“我给书房命名为‘萱荫阁’,这是沿用我母亲的画室名。母亲手绘的一幅国画,挂在书房墙上。每到疲劳困顿时,一想起母亲的慈容,便又抖擞精神,继续熬夜。”屠岸曾将一部诗集命名为《萱荫阁诗抄》,以此寄托他对母亲的敬仰和爱戴之情。在“萱荫阁”,他几十年来勤于笔耕,翻译出版了《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济慈诗选》《英国历代诗歌选》等译著。
几年前,我在冷摊觅得《鼓声》,真是欣喜若狂,比捡到“百万英镑”还要高兴!在美国诗人中,惠特曼奔腾不羁的诗句,亦是我所欣赏的。我与屠岸是“忘年交”,几十年来是他诗歌的“粉丝”。我还是木刻艺术爱好者,对麦杆的生平略有所知,他深沉而富有寓意的插图,令人百看不厌。有这三重理由,怎能不将《鼓声》收入囊中,爱之宝之呢?那年屠岸来上海,我将《鼓声》呈他题签,他惊喜地写道:“感谢韦泱先生从旧书店里淘到了这本书,使它又有了一名亲爱的读者。”
《鼓声》,惠特曼著,屠岸译,麦杆插图,青铜出版社1948年11月初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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