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在喧嚣里搁浅（程志强，组诗）

[程志强]

★阻隔

隔河相望，隔岸观火
那个玩火自焚的家伙散播着一只白天鹅的闲话
一只羽毛，一艘船，一片鱼鳞
割伤了桃花的咽喉，河水的嘴唇
乡愁喑哑了——暮晚的灯影轻轻地咳嗽
夕阳收网。腼腆的女子成为漏网之鱼
扛着肚子的船，或时代的废墟
燕子亲吻着露珠，多彩的梦站不稳脚跟
颤颤巍巍地，隔着脸颊上的水
相望。山川波涛汹涌
寂寞的河流，没有任何怀孕的征兆
虚火中烧，鱼鳞练习飞翔

★风吹走了雀斑

绳子死死地咬住我的衣襟
干脆，成为我的尾巴
徘徊时，绳子就左右抽打我的孤陋寡闻
进入我的骨头时，你保持着死去
又活来的姿势——谶语也无法解开我们的死结
那阵风实在是太大了
居然吹走了你脸上的雀斑
和深埋在我心底的病灶
我把绳子剪断，幻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那是徒劳的。你的腰带正死死地
拽着你的青春奔跑
上一口气把下一口气当猴耍
我想哭，哭得像聊斋里的某只女鬼

★分别后

分别后，流感就开始流行
鬣狗潜伏在天上的某一朵云里，垂视着
人世间发生的一切。你的身影
悄悄地钙化，河岸肿了，肋骨的阶梯荒芜成
一座锈蚀的院子，深深地锁在虚无中
沿着干枯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走到树梢，走到可以和云朵促膝而谈的高度
你才会接触我，像浆果终于靠近了琥珀
比肩的高楼，是直立行走的铁轨
激动得震断了梦的下半截。对视的伤口
已经变成了菜园。我一直认为，楼下的小水塘
是观后镜，我时常能看到身后
即将发生的一切，和分别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不知道

我在禅寺里，找到了大海
转身，我又在大海里，找到了禅寺
却不知道，海水里的经文
究竟读懂了多少。人皆有一死
在通往死亡的途中，沉默是喧嚣的路障
我去过天堂，那里的油菜花
都生于忧患而死于华年
无数根荆棘的刺，把落日举过头顶
沉思时，我置换为一朵云
在大海里熟睡，不知道是梦
是醒——金色的经文，绵延千里万里

★湛河水，火车

湛河水的火车，哐当哐当地开过来
冒出的浓烟，是绿色的水草
草把水掩埋得很深，水才从众人的眼皮底下
溜走。岸上的灯火在河里游泳
有几枚，自从下了水，就再也没有上岸
一群老市民说，湛河原本是一条鱼
横在水面上的桥，原本就是鱼的骨头
如今，骨头也快散架了
河岸的胸腔，漏洞百出，这是现代人的杰作
污水管道——给湛河注射病毒的针管
已根深蒂固。深陷在肉里的刺
支撑着时代的嘴唇，始终红艳艳的
招惹蚊蝇的磁铁，紧咬着火车里的不眠之城
直到异乡人，变异成本地人
转基因的少年，一夜之间，白发苍苍

★搁浅

睡眠只剩下碗底
黑夜是王国，灯火是国王
草民们在荒凉的地方
堆满了银子，月光流淌
死亡的边缘传来牛的一声哞叫
一群灵魂匆匆赶来
身穿月光织就的内衣
近观远看，都似雪上加霜
这个不夜之城
灯火在喧嚣里搁浅

★饥饿感

雪在外省，犹如在说，囚牢在心底
与你手牵手，锁链放牧影子
再渺小的尘埃，飞起来，就是庞然大物
平视需要一滩不卑不亢的湖水
不急不缓地赶路。雪花，微笑着
犹如在说，泛白的叶子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孤寂的外套最合身，火把——
燃烧的钥匙，打开忏悔的牢门
沿着隐隐作痛的小路，抵达你的额头
才华，居然像清朝的奴才
屈膝卑躬。雪，用光芒清洗着伤口
落日瞬间有了前所未有的饥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