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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迪 女诗人眼中的“妓女”——读温洁的《妓女玛丽昂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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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大江



加入时间: 2009/08/11
文章: 70

文章时间: 2010-5-04 周二, 上午7:43    标题: 明迪 女诗人眼中的“妓女”——读温洁的《妓女玛丽昂之歌》 引用回复

今天收到温洁的一首诗。读第一遍时,一阵冷风扫来,接着是热泪。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冲击,继而是感动。此刻正在读第二遍,顺手记下一点随感。

妓女玛丽昂之歌

“ ……那只是由于罪恶的本性”

之一
A,“你原本是干干净净的女人……”

B, 你是我青春时代的明证,发乎情
止乎礼仪,我那简单而纯粹的初恋
贯穿大提琴沙哑的嗓音
贯穿你一生的哀愁和疲惫

戏剧人物玛丽昂(Marion)在这里隐喻什么,我一时还看不出来,诗中的“我”和“你”是谁,也还是个谜,但是“简单而纯粹的初恋”以及“大提琴沙哑的嗓音”吸引我去一行一行解开隐藏在“一生的哀愁和疲惫”之中的秘密是什么,诗人想说什么,以及想用玛丽昂的故事来揭示什么。


你以为我能在火中生存多久
能像呆在墙角的炉灶,只以火焰维生?
一只旋转的陀螺,听命于皮鞭的催促
你催促着我的青春,催促它无可避免的厄运

你以为我真的能飞,能从火中再生?
这样依偎着你,这样瘫软在地
几乎与大地合二为一
几乎梦想成真──


AB 形式与人称转换都具有很强的吸引力。“你是我青春时代的明证”,“你以为我能在火中生存多久”,“你以为我真的能飞” ,我在猜测诗中的“我”在与谁对话,“我”显然有很沉重的故事,飞不起来,无法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只好“这样瘫软在地”,但“几乎梦想成真”又暗示这也许正是“我”所盼望的结局。“呆在墙角的炉灶”,“旋转的陀螺”,一个接一个的被动式比喻,女人的命运只能如此吗?


你是重如泰山的堤岸,我空有波滔万倾
我们彼此相依,宛若我双眼的距离
宛若我是凌空飞翔的燕子
在寒风中展开衣裙


至此,“你”从一个抽象的听众,变为一个由“重如泰山的堤岸”所象征的男性(这是我的自然理解,对错与否只有继续读下去才见分晓)。那么无妨在这里把 “我”假设为一个女性,“我们彼此相依”,却“宛若我双眼的距离”,我们非常非常亲近,亲近到只有两眼之间的距离,但两眼之间正好是个盲点,所以“你”对我熟视无睹,“我”必须飞到一个高处,在高不胜寒中“展开衣裙”。这是女性的宿命。这里的“我”大于一个我,高于一个我,多于一个我,但又是一个具体的我。她的命运无法不揪痛每一个我。
之二

A, “她迎着太阳藏起来
像月蚀中的月亮,一面水银剥落的镜子
冷冷地加在绝对虚空上的装饰
一种新的疯狂的天体游戏
一种穿着语言外衣的奇想
一声像灵魂的肉中刺一样埋葬起来的啜泣”

B, 你我素昧平生,我不过是在出发点
恰好撞上你,那时我刚失去
人间的居所,要去地狱了此残生
刚离开爱情,出发去销毁自己
你迎面走来,像一个饱学之士
散发出书本残存的气味
散发出勾引者诱人的气味
让人想入非非
让人产生放纵的激情
哈,现在我浑身都是激情
为什么我不能属于你
历尽艰辛早已支离破碎
抹桌布是我肮脏的内心
为什么我不可以为所欲为


“我”和“你”都开始一点一点解开面具了,似乎是一场邂逅,“我”因失恋而显得饱经风霜,“你”“像一个饱学之士”,“散发出书本残存的气味”。女性“失恋”之后会一头栽入另一个男性吗?也许,也许不。“书本残存的气味”也许象征一个带着男性面具和气味的理性世界。“我”在感性世界里碰得头破血流,只有躲进一个虚构的书本故事里,让意念为所欲为。


你披挂上阵,派遣词语如同派遣
所向披靡的军队,从前我是一张纸
洁白粉嫩,只为文字而生
而今我浑身墨汁淋漓
与文字势不两立,你舞文弄墨
与文字沾亲带故,这一点正和我意

……而我依然、依然在文字的光辉中感到柔情似水
在地狱的怀抱中,感到天堂的神圣和静谧
就这样躺在天堂里,周围尽是云的身体
“不要说话,让风说话
天堂就是一阵风”,天堂只是一阵风哦
你只是一个追风的人
打着幌子满世界寻找银子和百合
为什么在你身后的晨光中
我会因感动而涕泪交横
像是在为自己招魂

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


果然,这是一个词语的“你”,而“我”正是为你而生,而又恰恰生来与你为敌,因为我要用你揭露生活,揭露我自己,我的坦诚,让你视我为“寡廉鲜耻的女人”。停一下,我不想因为急于理解这首诗而忽略了语言细节,重读这一段,我不得不佩服温洁的文字驾驭能力,她遣词造句不也像调兵遣将一样处处显着智慧么? 而且布局严谨,每一段设下伏笔和悬念,一环一环展开,离起点越来越远,但这样的大手笔让我有阅读信心,我知道我最后会被她牵着绕回到起点,所以与其去解读,不如放慢下来欣赏诗,“不要说话,让风说话”。

之三

A, “我过去就是空的,现在还是空的
为了发现虚空那数不清的反应,我多少次把它吞下又吐出
那是来自虚无……来自几乎是虚无的磷火
在我的细胞内起决定作用的细胞
我的线粒体
可能是一些细菌”

B, 你觊觎我的肉体多年,多年来你用目光
为我宽衣解带,为我不断下坠的肢体
准备着宽阔的平台,我不远万里
投怀送抱,为你的统计学
增加微不足道的数据
女人即财富,收藏女人

是你多年来难以克制的癖性
我真的如此肥美,值得你劳心费神?
我看见你妻子温柔的脸
你女儿天使般的眼睛
像人世间最美丽的布景
衬托出我无限凄楚的心

你的心有多深,有多空虚
要用多少空虚才能填平?
成千上万的女人,“无穷无尽的
玫瑰“,一个人又如何能够
与她们抗衡,而我混在
“所有的女人中间,与她们不分彼此”

什么样的天空,值得你抬起头仰望?
像万物在天空下充满幻想
什么样的爱,才值得你去爱
去拥有,去珍惜
以至能在万里晴空下展开双臂
褪去不是用于飞翔的羽毛?


“之三”让我着迷,我真希望这是我写的诗,可惜不是,是温洁写的。我没有见过温洁,蒋浩介绍我们认识的,我和她通过几封信和一次电话,她说看了我的诗以为我比较“硬”,没想到是这样的声音,我不知道声音是否影响写作,或影响阅读理解,我是先听到声音,后读到温洁的诗,读的时候完全忘了电话上那个时而温婉时而激动的温洁,眼前是一个遥远的从古代走出来的现代女人,很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用文字布下很多谜局,一步一步让我走进诗的迷宫里,去体会去碰撞她设置的机关暗道,我现在不知道能否走出去了,因为我掉进了我自己的命运里,无以抗衡,我和她一样,“混在所有的女人中间,与她们不分彼此”!岂止是女人,所有的人都像“妃子”一样囚禁在各自的深宫,一个万能的上帝高高在上,低头注视我们所有人的愚蠢行为、挣扎、突围,那“几乎是虚无的磷火”在我们细胞内流串。很多时候,我觉得我的生命不过是一些无意义的线粒体,我写的诗都是我身体里散发出去的细菌,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感觉,但现在我从别人的诗里窥视到我自己。


之四

A, “她躺在广袤的性的海洋中
白天看着她,看她慢慢发疯
完美得毫无意义的女性通过完美而越过了
性的边界,变成了负号
变成了红色”

B, 今夜我在这里买醉,以及出卖
别的东西,今夜我邀请全世界的感官
在这里聚集,来啊,让我们狂吃烂饮
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是我的毛发,请随意取舍
这是我的四肢,请尽情享用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到处堆放着
我破破烂烂的心,请随意践踏吧,请随意

“在酗酒之前我就有了一副酒徒的面孔”
“在十八岁和二十五岁之间,我原来的面貌
早已不知去向”,酒精和黑夜教给我隐身之术
“我首次尝到与自己的肉体分离

感觉变成豹子的滋味,”血脉喷张的豹子
无以为家的兽类,要把自己动物的本性
施展得淋漓尽致,直至神明抽身离去
而神明的殿堂本来是人类的肉体

让我们再喝一杯啊,让世界与我们同醉
让我们举起乌鸦的双臂,纵情欢呼这肉体的节庆
众鸟高飞,我只愿在深渊中沉睡
不在乎天将发白,不在乎暮日来临


我隐隐约约猜测到“妓女玛丽昂”意味着什么了,但我不想下粗浅的判断,就让她越越思维的边界,暂时成为一个象征性的符号吧,因为这不仅仅是一首关于女人的诗,只不过作者温洁碰巧是位女性而已。人类在出卖什么的时候如同妓女出卖身体呢?妓女是文明社会的产物,先有什么而后有妓女行业呢?我不想作道德判断,当肉体分离与心灵时,人的兽性不仅仅表现在嫖客身上,也表现在妓女本身,这是可怕的发现,正如诗的开篇所言,“ ……那只是由于罪恶的本性”,在某种神灵面前,我们人类都是娼妓,没有性别之分,汉语中的“女”字偏旁,不过是一种历史的偏见。我此刻不是在解读诗,而是阅读之后的联想,并为这种联想落泪。


之五

A, “她已经学会如何不做梦
当她在睡眠中腃缩起来
她自动切断电流
她的牙齿装上滚珠轴承的离合器
她下沉的重量使机械系统失去平衡
她无意义,无生殖力地走过无用的灯光世界
穿过夜间空旷的人群
在荒凉的钱中行走”


B, 一双修长的手也可以诱惑、诱惑我的空虚?
即便是一把扫帚,又有什么关系?
“在我睡着的时候
在快乐的极点
睡在我身边的可以是一个男人
或一个女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好几个人
一个动物
随便什么东西”

我刻薄,寡情,六亲不认
抛弃这世界
如同抛弃一座废墟
我眼里的雪,令你感到寒冷?
我的轻蔑触犯了你?
它表达了一种真实
这样的真实令你憎恨?

两张人皮闪烁着动物的肌理
多么惊心,多么无耻
你是嫖客,我是妓女
在深渊中交换彼此的空虚
你抛金撒银
我虚情假意
与世界交换空洞的眼神


我不知道“之五”是以上联想的延展,还是第一次初读时的印象使我有了预感,我已经分不清这是在读温洁还是在读一部现代史,之五是诗的高潮,也是语言的高潮,更是思想的高潮,使我震撼,不知道有什么样背景的诗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诗,我对温洁知之甚少,但读了她的作品就不需要再去了解什么,这是一个有洞察力的诗人,更是一个有想象力的诗人,“她的牙齿装上滚珠轴承的离合器”!温洁说我不了解国内的现实环境,住在世外桃源或象牙塔里。是的,我每次回去看到的都是太阳下光亮的一面,我哪里知道灯光下的阴影。“即便是一把扫帚,又有什么关系?”我不仅震撼,也跟着诗的起伏而起伏,“我”的视角不断变换,所以我也不断体验不同的观察和感慨,有对“妓女”的同情和愤慨,更有对产生妓女的社会环境的失望和愤怒,也有“妓女”的暗示和隐喻所带来的感叹。


之六

A, “翻遍肉体之书
只为曾经热爱的一个词
但如今我浑身都是动物的气味
看上去已不成人形……”

B, 至于你,我想我已无力谈论
曾经你是万物的核心
曾经你通体透明
而现在,你是不是
所有事物中最平淡的?

一个心中反复渴望的梦想
最终会变成巨大的虚空?
一个曾经比一根针一滴血更真实的人
如今比一阵风更无形,我依旧看见
你婴儿般紧闭的双眼在我的夜空闪现

如同我们初次相见,你的稚子之态
散发出无可比拟的神采,仿佛全世界的光
都因你而点燃,仿佛蒙垢多年的银器
在丝绸的磨蹭下突然有焕然一新之感
这一切皆因你使然,你眼中

丝绸般柔和而稠密的光芒
来自摇篮时期纯洁的睡眠
遥远,甜蜜,一种深入骨髓的美
一种无法捕捉的紧贴肌肤的寒意
我清澈无辜,越来越远的童年

要以你取暖,我暮色四起的面容
与废弃的书稿重迭在一起,
日复一日地翻动你
日复一日地擦伤你
走吧,你还仅仅是个孩子,需要时间长大成人


正如戏剧中的“妓女玛丽昂”是一个复杂的人物,具有多重象征意义,温洁在绕了一大圈之后不仅把我带回到起点,而且让“我”与玛丽昂重叠之后进入一个形而上的角色。玛丽昂的“他”代表革命,理想,自由,对道德的颠覆,道德与肉身的分离,集各种复杂矛盾与一体,玛丽昂既代表肉体享乐,又不代表肉体享乐,要理解温洁的玛丽昂之歌,需要读刘小枫先生的《沉重的肉身》,他们互为注释。温洁笔下的玛丽昂已走出德国剧作家毕希纳的《丹东之死》(1835),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丹东不无关联且又独立于她的诗中,我只能顺着温洁的思维而流动于人称和角色的转换之中,对“我”和“你”跳出赞美或鞭笞的二元对立,以人的复杂性来看待诗中的人物,“走吧,你还仅仅是个孩子,需要时间长大成人”。


终曲

“哦,忘了告诉你,
其实有一段时间,我每天早晨沐浴……
但在我和水之间
没有形成合谐的爱”


这首诗很尼采味,沉重之中,浮出的是空和虚无,如果这就是现代人精神危机的写照,那么温洁不过是用“妓女”给每一个人做了面具,或者是给这一个特定的 “我”穿上了艺妓的戏服(冷嘲的权力失去之后,只好退而自嘲),“我”每天沐浴,但我的肉体与水“没有形成和谐的爱”。意义在水中,去捞吧。到此,可以结束我的随笔了(以后有机会再深入细读),但我还念念不忘诗的开头部分,“你原本是干干净净的女人……”,温洁跳出了尼采,但没有走进西方基督教的“原罪”,而是回归东方的“人之初性本善”,这也正是中国式“妓女”产生的过程,经历了青春时期的革命初恋,和物质文明的疯狂性爱,最后的空“贯穿你一生的哀愁和疲惫”,这里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明迪,201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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