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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从烦腻的早晨走来——宋烈毅诗歌《短章》等近作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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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周镇顼



加入时间: 2007/08/24
文章: 107

文章时间: 2010-6-03 周四, 上午5:21    标题: 诗人,从烦腻的早晨走来——宋烈毅诗歌《短章》等近作赏析 引用回复

王岳新



我想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时代像我们现在一样亟需一位诗人,从烦腻的早晨走来,与我们近乎寂静的灵魂交谈,来施与我们一个确定的信号,最后哪怕只是一句写在薄纤白纸上的诗文。在空间的旋转中,人们已近乎晕眩,日益频繁的正常死亡与非正常死亡交叉覆盖,以及地球表面的灰色跳动,金钱则从另外的通道肆意而过,我在屏住呼吸中看到了异样与一致。现如今,还有谁是在充当一位真情意切的心灵大师,来含蓄地表达自己的脆弱,与之共鸣,与之抵抗,与之穿越,谁才是在沧桑流变中真正安静的记录人,留下那些本来就很安静的诗篇,既供自己余下的半生阅读,也不枉这一生的停留。

于是,“早晨”,这一每天都有的词语,成了值得反复重读的意象。“这个早晨是软的,奶油蛋糕一样/令人烦腻,走进家门”,诗人,从烦腻的早晨走来。

这是一首名为《短章》的开篇,了解诗人宋烈毅的人都清楚,此诗之所以取名为《短章》,是诗人站在整个自身诗作中来盱衡的。于是《短章》没有出现人的意象了,动物、植物成了里头的主体,这才是诗人从烦腻的早晨走来的初步意义与目的。

“鹦鹉在说你好”,“外面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洒水车就要来了”,再加之诗人一以贯之的自言自语口气:“那老年的洒水车/请躲一躲”。接下来还是那些不被正常人所经常观赏的,包括“那样的黄昏被牵牛花牵引”,“每家每户都在放飞燕子和蝙蝠”,最后,诗人停顿了下,解释道:“那种寂静,就像老年痴呆症”。

可见,这是一首没有任何惊喜的城市平民化诗歌,诗人却一反常态,将最耐人寻味的一句放在了开篇,以及《短章》这一富有明确隐喻的诗题,让我甚至想到了“这个早晨是软的,奶油蛋糕一样/令人烦腻,走进家门”,还有无穷无尽的前作与续篇。

在《空旷的下午》这一首诗中,诗人则说到了,“两个人/互相望着,互不相识,用冷漠来/对付冷漠,用窗玻璃来对付/窗玻璃,一瞬间的擦车而过”,于是人的孤独永远都别想消解,而在城市底层的这些大多数,他们在一个个接踵而至的空旷下午,会做些什么?而最终,在“裤腿一样的街道”,还是“需要一群春游归来/ 的少女将它拉直,熨平”。这是一种消解之后的乐趣,也就此成为我们这个时代幸福与痛苦的根源。

诗人也是有丰富情感的,那么请将我们的镜头放至诗人所在城市安庆的江边。《怀念》就是诗人在江边等人时或者闲步时所写的一首有意思的诗。在我的记忆里,诗人宋烈毅尤为喜欢贝克特《等待戈多》这一名篇,于是《怀念》的前半部分很能闻到这种气味,直到短短几行写到最后,诗人才转笔写到江边的气味:“码头堆着锈铁桶/和臭鱼”。这让我联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那天晚上我从武汉长江武昌这边渡轮到江汉那边,那以高楼作字幕的口号让我惊奇,而翌日早晨我们依然原路返回,再次告别武汉长江,我想只会用 “以高楼作字幕的口号让我惊奇”来予以怀念。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诗人宋烈毅的诗歌是在不停地消耗自己与其自身的荒谬来构建极少数全然一新的意象,他的诗歌的真正意义,是在恢复汉语在意象这一经典领域的再次延伸,而这种延伸又是与时代与平民相接壤,甚至苟同,他的背影,我则看成是一位诗人穿越在东方与西方之间清水沟渠的记录人,他的帽子,他的安静,以及他异常节制的言语,让我断然肯定,他才是那位从烦腻的早晨走来,与我心灵汇合的人,也让我有了生存下去的依据。

阅读宋烈毅的诗歌,渐渐地,我心中凝结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写得相当精彩的诗篇,都有一种大师的手法,有些是原创,有些则是某种在大师风格上的本土化的引申。如果从这一层面出发,再度翻阅诗人的这些诗篇就会另有启见,譬如他的“安静般的冲突”。 “安静般的冲突”作何解,首先,我认为诗人的整体诗风是安静、冷峻、温暖的,这其中就有一种潜在的矛盾在滋生,而“冲突”则是诗人多年来研读西方作品所逐渐形成的一种技法,而他的“冲突”,却又截然不同于其它“冲突”技法,他的“冲突”是一种相当安静,是能让人读了不怎么意外,直接来源于生活的。

《死亡相片之一》就有其“安静的冲突”。“他突然想闯入一个朋友的家中/但那个朋友已经死掉/很多年”,初读第一句还觉得有点突凸,接着第二句、第三句,就马上予以夷平了,这是一种相当成熟的技法。接着,“他抑制不住/想对他说话,坐在朋友的/家中,随便把他的一些旧书/翻翻”,写到这里,我则认为诗人的真正重要落笔是在“随便”及“翻翻”的诗意流动,这些看似简单的流动之句,若要写出,则要付出多少?然后,“他反复回忆起的一个/细节是,他把朋友书中/ 一张女人的相片弄掉在地上/有两只手同时捡起了它/一只是他的,另一只是他朋友的”,从“随便”到“空间的随便”,我想是顺理成章的一种诗意诉说,而又是不怎么容易书写的诗意却被诗人轻易地写出了,而且还写得这么漂亮,不留痕迹,就像他触感的手——冰凉冰凉的。

《即兴》这一首诗,我则看成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它依然秉持了诗人“安静的冲突”的诗风,在形式上更加明朗,读来朗朗上口,意象活泼跳跃,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形式逼仄意象的跳跃,诗意的翻腾,而更是思想逼仄形式的成行,使得通篇充满“即兴”,一种诗意的弥漫不言而表。从“他说”到“我说”然后到“他们说”,这种形式在当今诗坛另辟蹊径,于是我“即兴”地抛开此诗不谈,问一问自己思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当我在很多个周末早晨,一个人安静地翻开西方小说,我都看到那是一种平民化的诗意在流动,就像那位诗人,从烦腻的早晨朝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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