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锄木】诗歌十二首

[锄木]

1灯火

我曾以为万家灯火就是温暖
就是盈盈笑语和安宁的港湾
就是放心的一个坚固的盒子
就是在梦里魂里不变的挂牵

我曾以为眼泪始终柔软
以为拥抱后可以互道晚安
我曾以为爱人可以相互体贴
可以哪怕恨着也能彼此谅解

今天，我看到云朵变成黑色
看到离别可以如此决绝
看到灯火只能使人疲惫
我知道我爱过却再不回头
我知道，天空给我光明
只为留下幽深的背影

从此，一千朵花
都渐次凋零
未来的恐惧渐渐打开

2天大地大娘最大

雪莲芬芳在洁白的雪山
胡杨屹立在广袤的大漠
骏马奔腾在辽阔的草原
玉石埋藏在空旷的戈壁
都说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大
娘在电话里问我到底有多大
拿着地图让我指
儿在哪里成了家

新疆天也大
娘的怀抱比天大
儿一生也飞不出她
新疆地也大
娘的心意比地大
儿一生也离不了她

天大地大娘最大
哭着笑着把儿拉扯大
天大地大娘最大
没有娘哪会有儿的家

3迷路的白鸽

呵，我的白鸽，
飞呀，像风一样
向更高更辽阔的天空
向永远荒凉的戈壁
向我小小的家乡

向雪山借来不会消融的白
委托云下横陈的风拖住
你自家乡失眠之夜起飞的翅膀
在那个干旱缺雨的村庄
响起的牧笛
可是你留下的歌声

我的白鸽，我们都是流浪的孩子
在城市漂泊，没有可以栖身的巢穴
没有华裳云霓，没有金风玉露
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在短暂寄宿地
孵化我们穷困的爱情
幻想结出七彩的光芒
可是我们没有七彩的宝石
没有哪怕一丝妥协

我在空空的戈壁哭泣
泪滴如一条孱弱的小河
浇不开一朵花儿，空空
犹如天空含雨的云
爱过戈壁却不肯落下

空空的戈壁如此辽阔
却放不下我的忧愁和疲惫
只让风撕扯着沉默的石头
只让石头含忍着悲伤
只让我不知所措

苍天，我曾坚守却不得不放弃
被放逐在这死寂的戈壁
我曾爱过，却不得不遗弃
被驱赶到这寂灭的戈壁

还能向谁说
爱和不悔
向何处写下
遗忘，或只身打马
走过的不再是草原

4在黑夜里

在黑夜里
我到过那里
森林寂静，鸟雀无言

在森林里
我爱过那里
群山寂静，一声长叹

在这世上
我爱过哪里
有我的痕迹

向迎向风雨的柯枝
截取断面的年轮
如垂死的鸟儿发出
最后一声啼鸣

如涌向自己的回声
在绝壁的断崖反复
忘了我吧，忘了我

5风的内核

风中有些坚硬的内核
是一朵芬芳的兰花
借来日晷天成幽暗的指针
横渡命运沉没的航船

有些必然发生
犹如有些蝴蝶必然在
春天死亡，有些蝴蝶
在自缚的牢笼里幻想
撬开风的杠杆

向风屈服，向这空间的刽子手
低下头颅。我亦是一株不愿
倒下的胡杨

风书写沙的历史
譬如戈壁，譬如大漠
譬如绿洲最后湮灭成
干涩的化石或者
一滴挣扎过的泪滴

不必特立独行
不必迎合庸俗的风之舞
不必赢得掌声
不必为喝彩跌落箴言

风在人间行走
雕刻出潜行的穴鼠，惊慌的
黄羊在鹰翅的阴影里无处藏形
捏来云朵遣词造句，写下预言
让必然的必然
让腐朽的腐朽

6夜色来临

夜色来临，夜色如花朵
花朵无声绽放，谁的悲伤
高高的夜空有许多星辰
有的近，有的远
无法分辨
只是为何我是如此清晰地知道
它们和我一样孤独

所以当我和群星一起悲伤
所以当我和群星形影相吊
所以我是多么期望那月亮
是你曾含情的眉眼
是永恒的唇吻

如果你爱上一个不能同眠的人
犹如抱着一块不会融化奇寒的冰
你将和我一样，我的朋友
和我一样想到陌路
想到濒死的孤独
想到猝死在梦中无人发现的同类
想到妖魔鬼怪或许才是不离弃的忠诚

啊，呵！
夜色来临，对孤独来说
每一刻仿佛永夜
仿佛将每一处皮肤撕成
千丝万缕，这溽湿的荒草
还在滴血，还在滴血

借残漏月光摇曳在窗帘上
那幽静的树影如挣扎的头颅
仿佛在召唤我痛苦的魂魄
或者，是我的灵魂在无声地摇晃
投影在这永夜的窗帘？

活在白昼的劳碌是多么卑微
活在夜晚的孤独是多么宏大
与我对话的灵魂是如此寂静
让我怀疑不过是我自言自语
不过是梦的前兆和火的序章

背叛正在上演
离弃正在埋下伏笔
痛苦正在扭曲仅存理智
怀疑正在倔开人性丑陋涌泉

而我，而我
而我只是痛饮夜色
捶打多年失修的泪腺
如一粒跌在蚁足的微尘
被裹挟进入这筑于山脉底部
迷宫般庞大的蚁穴在大地深处
突然因恐惧开始无法发声地窒息

夜色来临
谁来救我
如果你也恐惧
如果你也绝望
如果我还有朋友
如果我还有同类
如果成捆的荒草
还在滴血
还在滴血！
.
.
.
.
.
.

7战争的摆渡
（1）
我不否认
战争是爱与爱的摆渡
却造就了恨与恨的征途
爱与恨，生离死别、流血漂橹
是生命向旷野处投下的情书
每一个词语，都是锐利的箭簇
每一个段落，都是悲戕的绝路
使我们，吻着孕妇走在枯骨
铺就的血红的旅途

好吧，我承认苦涩
雪山与荒漠横绝的孤寂
不适于掘起埋骨之地
坟冢如受孕的子宫
总在人烟密集之处
以便于让我们找到
仇恨的理由

（2）
我们总是善于遗忘爱
如同我们善于铭记恨
昨日我的心通过吻
向你温热的唇弹奏了心曲：
那不断投向天空的希冀和绝望
是戈壁中不死不休的鹰
断翅后呼喊的嘶鸣
如同我炙热的呼吸和
游走于你洁白的原野时
永恒的痉挛
永恒的必须经由鲜血书写
在泪与火中锻造的爱之史书

如果爱激荡的气旋
如此盲目，以至于爱的弓弩
无法捆缚内心的刀剑
让彼此鲜血淋漓
是爱的代价还是爱的苦果

呵，我将遗忘苦痛
遗忘我曾背依在痉挛的
被北风横刮而过仍不屈
怒指天空，死而不倒的胡杨
还是遗忘，自我痛苦之海抬升
被倒灌的泪汇成季节之河的荒漠
一棵棵胡杨，一棵棵被命运
遗弃在放逐之地凌乱的干尸

是的，我将遗忘
是的，我将活着

（3）
你的双眼是幽深的湖泊
当我沉默的心借
含情而视的目光
摆渡到你的眼睛
沉溺于你的湖泊
从此，不再漂游
当我，不再看怒刺天空的
不死不休的龙卷之沙
当我索求的心
驱使盲目的唇
吻上你的面颊
如吻上一朵云
当我放下武器
当我举起白旗
当战争以另一种形式
在我的基因里列队
我即是获胜者
也是败北者

从此，你眼中的清泉
让我安眠，让我不眠

8 忧伤的歌唱

（177）

还能唱些什么
我的白鸽

忧郁的云朵
已淋湿你的巢穴

（178）
呵，我的白鸽
我曾经爱过
清晨的树叶和月下的云影
像一首没有谱子的小诗歌

（179）
栖息在雪地，我的白鸽
像一滴水安眠在大海
我的忧愁也有了雪白的
颜色

（180）
呵，我的白鸽
清晨的阳光从遥远之地来访
我却只能以疲惫的倦容作为谢礼
幸好，在昨夜的梦中我没有忧愁

（181）
像一朵无力开口的雪花
落在风里
每一次问答
都会是一滴融化

9日子慢些呀走

求一求日子你慢些呀走
父母已是白发满呀了头
说的家常话儿还没呀听够
还没好好牵一牵呀二老的手

求一求日子你满些呀走
父母已是腰背弯呀如钩
做的家乡饭儿还没呀吃够
还没好好歇一歇呀笑呀开口

求一求日子呀慢些呀走
让我的父母享呀享享福
风里雨里一辈子
拉扯儿女不容易
如今就让儿女来操心

求一求日子你慢些呀走
让我陪一陪老父亲
喝喝安心的酒

求一求日子你慢些呀走
让我陪一陪老母亲
到外面旅旅游

小时候二老牵呀儿的手
如今让儿呀牵您的手
到外面看一看，走呀走一走
都说百善孝为先
父母的恩情不能只在心里念

10故乡的山与河

每当我要离家的时候
父亲就在那高高的山头
看我走过了最远的路口
看不清我还招呀招手

梦里父亲就变成了最高的山头
有山一样重的话却说不出口
每次在梦里回首，吼一声
老父亲，再拉一拉儿的手

每当我要离家的时候
母亲就在那弯弯的河沟
想我走过了最远的路口
一把把眼泪和小河一起流

梦里母亲就变成了弯弯的河流
有许多的话河水一样不停休
每次在梦里回头，叫一声
老母亲，把儿还贴在胸口

听便中国千种话
最爱听您的家乡话
吃遍神州万家饭
最爱吃您的浆水面

面朝黄土背朝天
二老还刨着养孙子的钱
头发花白腰已弯
二老舍不得花儿一分钱

吼一声老父亲
喊一声老母亲
风里雨里一辈子
如今您就享福吧
苦了累了一辈子
如今您就缓缓吧

父爱如山，母爱如河
山山河河安天下
还有一首儿唱给您的歌

11小满
（1）
小满笑，眉眼弯弯
眼睛和月牙儿一起
过满则溢，小满还小
在枝头挂着秋千
把一串串风
拉近又拉长

（2）
在残缺里倒映着完美
在小满里梦想着丰盈
月在天空，云很轻
云有时是一朵花
或者一阵雨
或者是小满柔软的玩具

（3）
都在逃逸，在向外
24节气如永动的列车
驱动着年轮
譬如时间，譬如记忆
都将遗忘

12拾穗者的断歌388-399
（388）
我们天生会去爱
却往往学不会如何被爱
这就是我们失去爱的理由

（389）
如果没有信任
爱不过是一座牢笼
如果没有谅解
爱不过是一条锁链

（390）
借助躯体的平台
思想才能展翅翱翔
到达信仰的天空

（391）
从光明到黑暗
人生是必须通过的隧道
从黑暗到光明
悲伤不是它唯一的旅客

（392）
为什么是被放逐的云
听懂了风的悲伤
为它的漂泊哭泣

（393）
即使灰烬可以证明
我们也不能宣判火的罪行
譬如燃烧过的爱情

（394）
我发现有两样事物
能让人不死不休
一个是无法拒绝的爱一个是无法选择的祖国

（395）
自由是一座牢笼
但可以通过服从的钥匙
轻易打开它的囚门

（396）
有一类人为他人的苦难流泪
有一类人为自己的苦难流泪
更多人为不能造就苦难流泪

（397）
一棵向风屈服的树
不是因懦弱的本能
而是为把叶送达
更高的天空

（398）
没有比翅膀更高的山峰
没有比飞翔更远的天空
我们习惯于用他人的辉煌
麻痹自己

（399）
是泪水告诉我
爱不是火焰
虽然它也能让人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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