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解开河流的衣襟（程志强，组诗）

[程志强]

★坐在一场雨里

一场雨水，延续了细小的活路
无数粒雨滴站在一起
就成我们了，我、你、她，还有他
小路在失眠的夜色中游动
一滴雨，陷入了水面的慌乱
一滴雨被另一滴雨叫住
更多的雨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敞开耳朵，坐在一场雨里
手颤栗，手心和手背不再南辕北辙
不再自相矛盾，不再长嚎
一场寂静坐在一场雨里
活路有了顺应天命的想法
赤脚的云朵生儿育女

★雨滴低下头颅

叶子颤巍巍地仰起脸颊
雨滴慢慢地低下头颅

高楼，伸长了脖子
灯光赶紧躲起来，视而不见

千言万语，汇聚在雨声里
街道的话只有一句

像最深沉的思念
像最露骨地找寻

灯，在消沉的地方燃烧
雨滴和灰尘，持续地掉落

雨滴是音乐的僵局
叶子放慢了聆听的脚步

★点穴，敲钟

点穴，相当于敲响了身体的钟
一座寺庙在思想的郊外
如同一树的石榴，被赶到命运的荒山上
红着脸，怀恨那一枚荒唐的落日
穴位守寡，在昼夜的焊接处
她是一个被遗忘的乡村医生
一条失足的路，挡住了更多的去路
混水里摸鱼，再也不清晰了
摸到上帝的脚趾
暮色，像难缠的人际，长着一双丑恶的眼睛
无所不在。月亮在朦胧处撞钟
痛苦来袭时，钟声凝滞
阻碍着暗淡的前途在穴位上打磨成茧
每点一次穴位，钟声就回应一下

★皮癣

这个夏天，被命名为皮癣
小镇的四肢灵活，我喂养了沿街的商铺
总有一些灯芯，夜深人静时
叩击我多梦的睡眠，呓语开满灯花
请问有多久了？我找不到鞋子
一艘船，遗落在符号化的湖水中
小镇也是一艘船，一块皮癣
谁在用无懈可击的痒，抽取我的思念
又是谁，悄悄地走后
留下了满地的黄花，和一片小小的江山
夏天，解开河流的衣襟
发现我的肢体语言已经有些僵硬
我的灵魂里已经滋生了太多的漩涡
当皮癣像浪潮一样褪去
夏天的肌肤保持着时间的本色
痒的余音袅袅
一次次带领我回到那个小镇
湿漉漉的，疼痛的断章

★急雨

透明的飞蛾聚集在透明的火焰周围
漫天遍野的鸟雀争相啄食
心中的石头击鼓传花
沉船载着一个王朝浮出水面
车轮旋转出呼吸中的亮色
云朵撕咬着云朵
慌乱的骨架嗡嗡地飞着
钟声从墙壁里发出沉闷的信号

太阳的脸上挂着泪痕
爱情躲在屋檐下绽放微笑
风的背影留在了岁月的腋下

★纯洁的囚禁

屏蔽了饥饿的黑暗，意味着更多的黑暗
如果不是叛逆，黑夜的黑将黑到泛白
就像黄昏的网瘾让白天变成黑夜和黑洞
没有人知道街道的诡计，站在马路的对面
这辈子就只剩下一堆残骸……

落日压在胸口。狂野和冷漠
在体内发动了一场持久战；乞丐和富商
不约而同地把音乐撕成碎片

窨井盖等待一群失足青年，靶心等待乱箭穿心
思潮把鸟巢掀翻了，高傲的飞机把树林压塌了

如果不是为了一句干瘪的誓言
谁会把黑暗里的月光当成下酒菜
任由思念的毒药将生活摆布
谁会把黑说成白，把白说成纯洁的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