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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梁小斌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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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龙羽生



加入时间: 2007/05/13
文章: 360

文章时间: 2008-9-08 周一, 下午3:28    标题: 也谈《梁小斌如是说》 引用回复

也谈《梁小斌如是说》
              ——致W
  我利用新华论坛短消息向朋友推荐《梁小斌如是说》,还叮嘱他,如果新华书店遇到这本书,一定要买下来,千万不要错过。
  朋友回复我:“这书名字起得好夸张呵,且无创意;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呢?”
  以前我倒没有注意这个书名有什么不对。
  我是认识诗人梁小斌的。最早在1985年前后,我上大学不久,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吴尚华老师邀请梁小斌给我们江南诗社的同学做了一次讲座;从那时算起,我认识梁诗人已有20多年了;后来,我和梁小斌居住在同一个城市,偶尔也会碰碰头,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在中国科技大学再次听过他的一次讲座;应该说,梁小斌在演讲时确实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他的讲座能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梁小斌出过一本诗集《少女军鼓队》(中国文联1986年版),据我所知,这是诗人出过的惟一一本诗集。我大概是1989年以后,在合肥市新华书店购到这本诗集的;读后很兴奋,一高兴,就向我的学生推荐,多次推荐后,这本诗集就再也没有回到我的手中。
  人们知道梁小斌除了写诗,还随手记下一些没有分行排列的文字,我个人的理解是,那是介于日记、札记和随笔之间的东东,最早有零星的发表,见于地方的报刊。1994年前后,诗人叶匡政从南方打工归来,在合肥开了一家广告公司,赚了一点钱,并个人出资,出版了梁小斌的第一本随笔《独自成俑》(天津社科2001年版)。其后,叶匡政到北京做了自由出版人,再次出资,出版了梁小斌的第二本随笔《地主研究》(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2005年,梁小斌成为该年中央电视台首位年度桂冠诗人,叶匡政乘热打铁,推出了《梁小斌如是说》。
  梁小斌的三本随笔,前二本均是叶匡政赠送给我的。惟独《梁小斌如是说》是我从合肥一家民营书店购买的。购买这本书,还是受了诗人祝凤鸣的叮咛:“小斌这本书一定要读。他的东西差不多都囊括在这本书里了。”其间的一位报纸副刊编辑说:“叶匡政这几年出了许多高品位的书籍,最重要的是,他把梁小斌的东西都整理出版了。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兄弟们如此郑重推荐,令我急匆匆地跑到书店,宝贝似的抱回梁诗人的大著。
  《梁小斌如是说》(新华出版社2005年版)有一个副标题:“梁小斌思想笔记9年精选本”。这个副标题应该比书名更确切。  2006年底,叶匡政在新浪的个人博客中提出“文学死了!”颇为“兴风作浪”,一时成为引人瞩目的文化事件。我个人猜测,以“如是说”作为书名,反映了叶匡政的个人主张和出版趣味。落下了尼采“如是说”的后尘(尼采有一本散文诗笔法写就的哲学著作《查拉图拉如是说》)。其实,“9年思想笔记”,很难统一到某一个标题或书名之下的。
  严格地说,梁小斌是诗人,既不是哲学家,也不是思想家。叶匡政为梁小斌封了一个 “民间思想家”的头衔,这一头衔也显得不伦不类。
  一些报道中,给梁小斌贴了两条标签,一条是“中国的卡夫卡”,一条是“一个仅剩下大脑的人”。这两条标签的源头,可能也来自叶匡政。叶匡政是精明的广告人,他知道如何以最简短的广告语,打动消费者。以这两条标签来衡量诗人梁小斌,不仅简陋、粗俗了一些,而且还显得滑稽可笑!
  和哲学家尼采相较,尼采有一整套哲学思想,尼采在文字中提倡“超人”的力量,表述思想时是非常“暴烈”的(呵呵,我还是藏拙为宜。因为,我并不怎么了解尼采。我只是听说过尼采曾宣布:“上帝死了!”)。梁小斌也叛逆,但其叛逆不可与尼采同日而语。梁小斌说过,非洲有一种昆虫,用针扎它,要过一个礼拜后,小虫才能感到疼痛。梁小斌对于生活中给予他的疼痛之感,也是缓慢的。他说:“我以蜷缩的方式伸展自己。”他在表述自己的思想或胡思乱想时,也是缓慢的。梁小斌说:“一切的发展,以缓慢、迂回的方式说出。”于此,可以看出,他绝对没有尼采睥睨天下的傲慢、独断与骄横。
  梁小斌表述思想是感悟式的,零零碎碎的,甚至是羞怯的,吞吞吐吐的。但诗人的敏感、机智,弥补了思想零碎的缺陷。他的顿悟,有一种虚渺的透明;他的睿哲,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大有在一滴水珠中,彻见人类的心性,洞明“思维的盲点”。
  何谓卡夫卡?人们越说越玄乎。简单地说,卡夫卡是一个小说家,一个在虚构的世界里,以文字述说人的脆弱、人的无奈的“业余”作者。但是,当人们谈论或阅读卡夫卡时,已是一个与真实的卡夫卡完全不同的“怪物”!真正的卡夫卡被遮蔽在他人的文字里,卡夫卡已成神话,人们已经难以认知一个无奈(悲观厌世?)的小说家卡夫卡了。其实,我在如此议论卡夫卡时,也仅仅是属于个人的臆测。
  简言之,梁小斌并非卡夫卡。依稀记得,从前看过一则卡夫卡的日记,卡夫卡希望自己写出像刀劈木柴一样干净利索的格言。如是,必有一种力量,冷峻而犀利。相对而言,梁小斌要温和得多。梁小斌的文字,是水质的,柔,弱,透明,随方就圆,遇物赋形。总的来说,他的思想是没有什么方向性的,惟一可以见出的是,他是一个诗人,盲目的力量,源自诗人飘渺不定的的理想……仿佛是小溪在山涧里迂回曲折地奔突……它没有想到要劈开山峦,但是,它最终要冲出乱石和群山。盲目的方向,也许就是惟一的出路。因此,诗人从身边琐屑的事物入手,却始终给人一种迷幻的方向感。诗人也是俗人中的一员,却有着一副“无能”的貌似老僧入定的皮囊。
  《梁小斌如是说》由“1984年至2003年”——这9年来,诗人零星记下来的片段构成,因为被排版成书,被精心编辑、加工;我想,它现在的模样,绝对不是诗人当初随手记录下来的原貌。但,这也没有什么。2003年这一组笔记里,读后,我记住了两个念头,一个是狱内人士,一个是思维的盲点。前者是以一个监狱中犯人的目光与思维,来安顿与打量我们现世的生活与时光(或时间);后者是诗人往往从人们最容易忽略的人与事的断裂之处,发现或者说探究,某种可能或真相。比如,人们在黑夜时口渴,习惯性地在床头柜摸茶杯。博尔赫斯会问,如果在黑暗中,床头柜被撤去,而人们依然会把茶杯顺手放到原处。试问,茶杯是落向床头柜吗?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疑问,纯属闲得无聊。谁会有心事关心这些!但是,诗人却在这最简单的疑问处停顿下来。在他人毫无疑问之处,沉思默想。这是诗人的品性,还是思想家的异能?呵呵,往往是胡思乱想,但每每有出人意表的发现。幼稚与深刻,荒谬与清醒,好奇与惊讶,一丝丝一缕缕,仿佛要抽丝剥笋,实则是点到为止。诗人有把复杂化为简单,把简单想象得复杂的本领!但是,不经意地,他的浅尝辄止,却都是点到了我们思维的盲点,陡然间,给人以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梁小斌的诗歌,在朦胧一代诗人中,应该属于最明朗的,优美,抒情,清新,漂亮;这还不够!他同时还关注宏大事物的背影或高大建筑物下的砂石和阴影。个人的柔弱和生活的粗砺,个人的渺小与时代的重压,在无情的市场经济时代,诗人何为?梁小斌苦痛着,并坚守着。
  梁小斌不幸成为诗人,他有着人类共通的自卑感和自恋情结。无奈的是,他写得一手漂亮的诗歌和文章。他也吃饭睡眠,他也希望通过工作,赚钱养家。但是,据我所知,这20多年来,他没有一份持久的正经的工作。诗人在其长诗《断裂》(发表于1986年《星星》诗刊)中说他有一个黑暗的出处,大概是说明了他的处境与心境。如果说有错,错在他仅仅是要做一名诗人。他经常处于“饥饿”状态,并不排斥七情六欲。所以,说他是“一个仅剩下大脑的人”,是为了美化他?或是故意歪曲了他?只有大脑,没有躯壳?真得扯淡!
  毫无疑问,梁小斌也会迷恋上女人,但从他的诗歌与随笔中,我未能发现,他在异性的国度泅泳有多远。在他的诗文中,他对爱情的描述,是单薄的,虽有一点幻想,但也没有太过认真。他的最优美的“爱情”诗,写于早年。其后,诗人在异性与爱情方面,就此搁浅了(仅仅就目前能够见到的文字而言)。梁小斌有一首名作——《你让我一个人走进少女的内心》——
   “你让我一个人走进少女的内心
    害羞的人们,请在外面等我一会
 
    让我大胆地走进去
    去感受她那烫人的体温
    和使我迷醉的喁喁私语
    我还要沿着血液的河流
    在她苗条的身体上旅行
    我要和她拥抱得更紧
    让女孩子也散发出男性气息
    ……”
这是说给他人听的(公开的情话),已经不是什么“喁喁私语”。和卡夫卡相比,梁小斌是成过家、有过孩子的男人。他似乎没有像卡夫卡那样,体验到刻骨铭心、绝望无助的爱情。梁小斌有一则笔记说:
  “做爱结束后,瘦弱的身体反而格外在穿戴上注意整洁。袜子要新,勉强套上沉重的外衣,待外衣在肩膀上落定之后,还要情不自禁地抖抖肩膀,让这沉重之物服帖地裹住身材里的骨架。然后,干净的手摸摸大衣口袋,甚至口袋内补丁也翻出来看看,拣去内衫布上的烟丝,一根都不剩。我的脚步也有些迟缓,却很讲究地喝新泡茶,躯体内的躁动现在总算交代过去了,躁动很像一头在外闯荡的怪兽,因为回窝的利爪太猛,栅栏仍然还有些摇晃。
  我们经常将做爱后的满足感与虚脱的体质完美地结合在一块,把肉欲的满足理解为心灵的恬静。有三分钟时间,我在思考人生无所追求的道理,忙来忙去,都是为了安顿它,这么一个恬静。衣着整洁的人走出这扇门,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你从某一个高贵的殿堂而来,所以朋友说,诗人最近状态不错。”
  呵呵,梁小斌的随笔(大都是十几个字到几百字的片段)于此可窥一斑。一个把性交代明白的人,你能说他的“状态”是“一个仅剩下大脑的人”?
  由此也可见出,诗人依然不失天真“傻气”的一面。梁小斌更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装扮出一副哲学老人的面孔,但时不时流露出孩子似的天真和“傻气”。记得第一次听梁小斌讲座,他给我们提到,他曾认真读过列宁的著作,特别是列宁在坚苦卓绝的战争年代,还不忘规定,要给作家皮靴与面包。梁小斌在讲座上大声疾呼:“面包,面包就是大写的诗歌啊!”这些年来,诗人幻想着列宁的面包,他最初以为,自己既然是诗人,从此脚踏红地毯,就无须为面包发愁了;所需者,无外乎是用心地为我们这个时代、为我们的人民——如何写出抒情的诗歌!但理想与现实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踽踽独行在时代庞大的身影后,梁小斌尝到的酸甜苦辣是不为外人所知的。这情形如同鲁迅说柔石,他理想的额头,终归在现实的岩壁上,碰出血红的肿瘤。
  我不能用一句话或简单的陈述,来阐明《梁小斌如是说》“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很早以前,我就有一个提问:“我们为什么要读梁小斌?梁小斌能给我们的阅读带来什么?”这个问题或许应该留待读过《梁小斌如是说》的人们去思考,或者说,去寻找自己认可的答案。我惟一要说的是,梁小斌对于我们的阅读来说,真得不要错过。
  读梁小斌,应该像吮吸水果那样,一点一点地吮吸。是酸的还是甜的,只有吮吸过了,才能辨出其中的滋味来。
  李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李白是豪迈与浪漫的诗人。梁小斌无疑也是浪漫的诗人,但是,他处于现代,他对天地与光阴的感受,即是,他是一个“狱内人士”。“狱内”是《梁小斌如是说》的一个寓言式的框架。梁小斌的面孔总的来说是处于时代的阴影中的,但是,我们不要忘记,诗人曾用稚气的口音喊出——
    “妈妈,
    我看见了雪白的墙。”
  与他的随笔相反,梁小斌早期的诗歌,是明朗而阳光的。正如硬币的正反两面,我们如果想全面了解诗人,除了读他的诗歌外,他的随笔或许更能够全面反映诗人——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们往往以成败论英雄。但是,诗人和艺术家,不在此列。比如说凡高,生前的画作无人问津,身后的向日葵却成为照亮财富的天价之作。人世间需要伟大的艺术品,每一个人都渴求优美抒情的诗歌来慰藉心灵,但是,对于艺术品和诗歌的创造者而言,他是否会饿死,却不会为同代人所牵挂。
  梁小斌在其盛名尴尬的光晕下,“饿着肚子”创作,并由此而被人们目之为我们时代的“怪物”。“为什么说除了锁链,我们一无所有。”梁小斌在捂着胃的时候,自言自语。
  独白也好,或,如是说也好。我们不读梁小斌,我们又如何了解他呢?
 
                    2007年5月18日
 
  [附录]梁小斌简介(龙羽生注:见于天涯社区,大概是诗人自己撰写的)
 
  梁小斌,1954年生于合肥,现居北京。诗人,民间思想家, 中国新时期朦胧诗代表人之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1972年开始创作诗歌,早期作品《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雪白的墙》被列为新时期朦胧诗代表作。
  2005年被中央电视台评为年度桂冠诗人。
  著有作品:
  诗集《少女军鼓队》、《雪白的墙》、哲学随笔集《独自成俑》、散文集《地主研究》、哲学随笔集《梁小斌如是说》。
  
  入选教材作品:
  诗歌《我热爱秋天的风光》入编高中语文教材;
  散文《晨霜》、《旗杆在握》入编大学语文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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